假如昨天来临
修改后的完整版。再回头看还是感觉有些不太满意，但暂时也没有足够的能力做进一步修改了。求路过的同好批评指正。
摘要：巴里有时能够短暂地逃离神速力，每次他都发现自己出现在哈尔身边。
配对：hal×barry 清水无差
（一）
——还得更快些。
——要彻底毁灭反监视者的武器，他需要超越自己以往的速度极限，他必须跑得足够快，坚持得足够久，直到最终中和掉反物质大炮内核里全部的能量粒子。
——还得更快些，再快些，坚持得更久些。他必须不停地跑下去，直到最后，直到永远。
他看到神速力构成的闪电在天际形成雷暴，知道终点就在眼前。一切由神速力而始，由神速力而终。这是速跑者的宿命，是世上最快之人最初的起点与最后的结局。
巴里·艾伦的过往人生画面如闪电般划过脑海：与朋友和家人们的亲密相伴、与联盟一起的战斗和冒险，随着踏出的每一步展现眼前又快速消失。
速度已是如此之快，思维都无法跟上步伐，但这还不够。要超越以往所有的速度，他必须放弃一切。不止是他的生命，还有全部的过往，万般的思绪，那些难以割舍的回忆和留念——
他是闪电侠，是世上最快之人，闪电选择了他，他为奔跑而生，他的名字是……
他已不再记得自己的名字。
名字不再有意义，身份已被剥离，唯一剩下的只有永不停歇的奔跑。他已不再存在却又无处不在——他存在于所有神速者诞生之时与消亡之日。神速力曾经选择了他，神速力再次接纳了他，现在，他已同神速力合为一体，他即是神速力！
不知过了多久，一瞬或是永恒。永不停歇的闪电之中，猛然照进一道翠绿光芒。
跑者下意识地沿着光芒的方向跑去，神速力在他身后呼啸追赶，在想起自己的身份之前，一个名字出现在他脑海中——绿灯侠哈尔乔丹！最无畏、最英勇的超级英雄、宇宙扇区的守卫者、最伟大的灯侠，巴里艾伦最好的朋友。
仿佛在翻腾汹涌的意识混沌中有了一个锚点，记忆被拉回原有的位置。但巴里仍然无法停下，神速力还在追逐、拉扯着他，他只能继续奔跑下去。
世界在眼前成为定格而逐帧倒放的画面。
巴里看着哈尔带领着绿灯军团们击败某个不知名的丑陋黄色怪物。看见哈尔给了蝙蝠侠一拳，还没来得及惊讶，接着看到的画面让他决定这次可要站在哈尔这边。看着哈尔一如既往地露出“先行动，后计划”的神情，很想停下拍拍这个老朋友的肩膀。看着哈尔和一个不认识的年轻绿灯侠一起击败老对手赛尼斯托，不知怎的让他有些想念沃利。看着哈尔及时出现在瞭望塔救下艰难战斗的奥利，不由忆起昔日意见相左又肝胆相照的美好时光。
……进入神速力前的最后一役里，被反监视者捕获后，精神海盗曾为取乐而控制他的情感、践踏他的记忆，让巴里一度对自己感到疑虑和羞愧：他对奥利的气愤是否源于嫉妒和独占欲？在他自己也不曾察觉的内心深处，他是否曾产生过错误的感情，因而玷污了与哈尔之间的珍贵友谊？
精神海盗早已被击败，现在巴里已经明白：没什么能否定他的回忆与情感，过去明亮的时光亦未曾蒙尘。巴里因眼前奥利和哈尔胜利的画面而微笑，知道他的朋友们会继续战斗和冒险，书写超级英雄们的伟大传奇。
——接着他无比惊慌地与哈尔的灵魂擦肩而过。
永不停歇的神速者震惊地停下了脚步。似乎连神速力也被这巨大的情感冲击拦在了外面，没能趁机将他拽回去。
这里是瞭望塔，看起来像是哈尔救下奥利之前的某个时刻。奥利正和那个年轻的绿灯说着什么，没人看见巴里的出现。哈尔的棺椁静静地躺在一边。即使知道他的朋友即将复活，此情此景仍然让巴里感到愤怒与悲伤：是谁竟能杀害绿灯侠？他在神速力里错过了什么？
他轻轻抚上自己最好朋友的面庞，看着他禁闭的双眼和斑白的双鬓，意识到在停下之前的画面里看到的哈尔似乎更年轻些。这让他的思维开始混乱，抬起头的时候，正好与哈尔的灵魂面对面，看见对方露出惊讶又释然的目光。
——原来如此。
——原来他亲眼见证了绿灯侠复活的时刻。
哈尔的灵魂抬手向他微微致意，巴里回以微笑，想告诉他“我就知道你总是会得胜的”，接着感到背后猛力的拉扯。
神速力追上了他。
（二）
闪电侠巴里与幽灵哈尔——或者哈尔幽灵——这取决于你看问题的角度——有过三次见面。
神速力里从不停止的闪电风暴中，有时会照进绿色光芒。巴里不明白为什么，只知道沿着那道光芒跑过去，能让他找回自己的意识，并短暂地脱离神速力。
他其实隐隐明白原因：在记起自己的名字之前，他总会先想起另一个名字，而当他跑出神速力时，也总是毫无意外地遇见同一个老朋友。
第一次见面让他困惑而愤怒。
当他被绿光唤醒，急切地在光芒指引下挣脱神速力的束缚时，却意外发现光源来自正怒吼着“幽灵必须实施复仇”的复仇之神——
一直紧追不舍的神速力突然被屏蔽般衰减。
眼前的幽灵变成了他的朋友哈尔。
——“这完全不适合你，绿斗篷荒谬透了！”
这可不是见到久违朋友的最佳开场白。
不是说巴里对这位复仇之灵有什么意见——毕竟正如他所知，幽灵前一位附身对象也是正义会社的成员之一。但他的朋友哈尔和使命为复仇的幽灵？两者之间完全不可能有半点联系！那是内心永远光明、决不会被仇恨所蒙蔽的哈尔——
眼前昔日的朋友已变回巴里所习惯的样子：棕色的头发，两鬓不再染白。那件继承自他父亲的夹克保持着正确的穿法——“肩膀高挺，衣领紧贴脖子，但领口敞开。随时准备把它给予任何比他更需要的人。”——就像哈尔曾经无数次怀念地向巴里回忆起他父亲时说的那样。
哈尔看着他的神情如此熟稔，像是两人已经这样见过无数次。
“你总这么说，巴里。”哈尔向他伸出手：“我得先声明你欠我的：整个联盟都觉得沃利那件事全是我的错，还觉得你是被我糊弄了——别问那件事是什么，下次见面你就知道了。”
顿悟浮现在巴里心头：“这不是你第一次见到我。我们的时间是反着的，对吗？”
哈尔的神情不复轻松：“是的。巴里，很高兴见到你。”他握住巴里的手，两人间的气氛不知怎的突然就沉重起来。
太多问题涌向巴里的脑中，一时间不知该先说什么才好。
沉默半饷，巴里觉得两人握手的时间是不是太长了些，他低下头，悄悄试着想抽回手。
哈尔却完全没有放开的意思：“你得离我近些，否则神速力会追上你。”
“……为什么？”
“这是你之前告诉我的理论：你觉得幽灵拥有的魔力能在一定时间里将神速力拦在外面，我们离得越近作用就越强。”
这似乎有一定道理。巴里低下头，盯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感觉脸颊莫名地发烫。不该这样尴尬的，这是……必要之举。
在这种尴尬气氛浓稠到快从空气里析出凝结成形时，科学家精神不合时宜地决定冒出来解围——
“你知道……既然我会在之后提出这个理论，也许现在就是验证它的时候：你介不介意……我们稍稍分开一点距离，看看安全距离是多远？”巴里结结巴巴地找着合适的措辞、没敢抬头，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将其视为一个亟待解决的科研难题。
他听见哈尔很轻地叹了一口气，松开他的手。
并未感觉到神速力的拉扯。
他谨慎地努力保持科学家的客观，扑灭心中小小的不舍和再次握回手的冲动：“看来不直接接触也可以，我再看看距离……”
尝试着后退了一小步，感觉到后脑微微发麻，但他仍然在这里。
“似乎没事，我再退后一点试试，好像稍微感觉到了神速力，这个距离大概是安全的临界点……”他抬起头对着哈尔露出笑容，接着看见闪电划过眼前——
他回到了神速力中。
第二次沿着绿光跑出去时，巴里在心中深深自责：如果他们的时间线的确是相反的，上次是他第一次见到哈尔，那么对哈尔来说就是最后一次。他实在不该把宝贵的相处时间浪费在“测试足以屏蔽神速力的有效距离”这种事情上，最需要做的，应该是向他最好的朋友问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次他还是没能来得及问清事情原委。哈尔一见面就神情凝重：“我们得去看看沃利。”
沃利不该遭遇这个：他失去了一对未曾出生的双胞胎。
没人该遭遇失去孩子的痛苦，而沃利，在巴里的心中沃利自己都永远是个孩子。
他知道在他未曾见到的时候，沃利已经成长为成熟可靠的中城守护者，他确信沃利已成为比他更加出色的闪电侠，他也明白在这孩子的成长道路上会有无数的艰难险阻——但不该是这样——巴里是如此难过于无法在沃利痛苦的时候陪在他身边，又如此痛恨命运对这孩子太过苛刻，他为沃利的心碎而心碎，他愿意付出一切来让沃利摆脱这样的痛苦。
被幽灵附身的哈尔能够提供帮助，他能抹去所有人对沃利真实身份的记忆，避免再次发生类似的悲剧。
“我只希望你知道，我有多为你而骄傲。”巴里仅仅拥抱了沃利，这个他当作自己的孩子和最好的继承者来看待的年轻人。哈尔的手搭在他背上，传来的温度让他略微感到安心。
——“跑吧，沃利，别停下，其它的都交给我。”哈尔说。
沃利在闪电中跑向远方，巴里静静地站在哈尔身边，看着雕像上自己的名字消失掉——沃利的身份被遗忘，同样意味着人们会忘记巴里，但他一点也不在乎。
“谢谢你，哈尔。”巴里说：“如果联盟要说什么，告诉他们这次我在你这边。”
“我的方法还不赖？”
“但你穿着绿斗篷仍然很荒谬，复仇之灵完全不是你的类型。”巴里毫不犹豫地说。
第三次，他一从神速力里出来见到哈尔，就果断抓住他的手，接着从对方吃惊的表情里意识到这大概是哈尔第一次见到他，也将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哈尔。
于是巴里匆匆解释了一遍整个关于幽灵魔力和神速力的理论，并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不会松手。
哈尔对他的理论接受良好。对整个“绿斗篷糟透了，复仇完全不适合你”的批评也完全不在意。
巴里稍稍反省了一下，也许不该每次见面都强调这个。但是想想看第一次见面时哈尔说过的话，他得努力保持时空的连续性。
——而且说真的，他的的确确坚信哈尔的灵魂根本就不适合复仇之灵。
他们和往生侠一起，击败了试图收集超级英雄亡魂的恶魔尼禄。
巴里决定往生侠可以在他最喜欢的超级英雄名单里排在前列。这大概是因为对方未曾对两人全程握着的手多看上一眼，好像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一样。
而超人则不然。虽然从一开始巴里就斩钉截铁地告诉他：“我们需要这样来防止我被拉回神速力”。但这个恰当又充分的理由显然没能得到对方完全的认同。从开始到最后，超人始终一直不停地盯着他们看，似乎是在发表意见和保持沉默之间犹豫不决。
罗宾——不是格雷森的那只，在巴里跑进神速力之前的那一两年，似乎是记得蝙蝠侠身边换了一个罗宾——这小子完全没接受他们“这是屏蔽神速力的必要之举”这样合情合理的答案，得空就朝他们吹口哨。
巴里最后彻底地无视了他，而哈尔则从一开始就非常坦然。
他们就一直拉着手。
有那么一些时刻，巴里以为自己回到了往昔时光：绿灯侠和闪电侠一起踏上无尽的冒险旅程。除了，他们，得一直，嗯……以充分合理的理由，全程牵着手。但这有什么关系呢，他愿意这样和哈尔一直冒险下去。
但这终究不是一场快乐的冒险。
他们在战斗和追逐中跨越时间的维度，见证了超级英雄们的陨落时刻。
二代罗宾杰森·托德的死亡让巴里又一次想起了沃利，并因此心痛如绞，即使知道这个少年未来能够得到复活的机会也没能减轻半分。
而超人的死亡让巴里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所幸他们很快就来到超人复活的时刻——但眼前所见的却是更惨烈的悲剧——
巴里目瞪口呆地看着海滨城发生的一切，试图冲出去摧毁那可怕的机器。
——不可能是这样。他应该在那里。他应该能阻止这一切。他能停下反物质大炮，他也能阻止这个！上帝啊！他必须能阻止这个！
哈尔握紧了他的手，另一只手扶上他肩头，也许还动用了些幽灵的力量，让他终于冷静下来：“巴里，停下。这一切已经发生了，你没办法改变任何事。这不是你的错。”
巴里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痛恨自己无法在朋友最痛苦的时候陪在他身边，更痛恨现在的自己还需要依赖哈尔的抚慰。
超人的灵魂已经回归他的身体，往生侠不知何时也带着罗宾的灵魂离开。
现在只剩他和哈尔两个人。
他仍觉得浑身发冷。他伸手抱紧眼前的朋友：“你是怎么能面对这一切的。哈尔，我完全没办法想象，如果是中城……我根本……”
将头埋进哈尔的肩窝，闪电侠试图隐藏自己的眼泪，同时感到对方的双臂在他肩背处合拢：“我没能面对这一切。巴里，我输给了心中的愤怒和痛苦，我变成了曾经与之作战的一切，我向过去的朋友和战友们挥拳相向……我犯下的罪，正是我如今变成这样的原因。”
不，你不是这样的。我知道你。巴里想反驳，想告诉哈尔他了解自己最好的朋友，知道他永远不会失去灵魂中的璀璨光明。但他说不出口，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资格说出任何话——整个海滨城的毁灭，那是何等骇人的痛苦和悲剧。他未曾经历过这些，他不在那里，又有什么资格对自己的朋友做出任何保证？
“该走了，”哈尔说，带着他掠过时间线，往事渐次呈现，让巴里的心越发沉痛，也因为看到的事实而更加坚定：他从未看错他最好的朋友。
他一直知道这个：即使命运如此残酷的拨弄，也无法真正折损哈尔灵魂的光芒。他仍是那个最伟大的绿灯侠、最伟大的英雄，即使有过黑暗的时刻，他最终也总能找到正确的道路、牺牲生命、拯救世界、书写不朽的传奇。
如果这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他必须告诉哈尔：他仍是英雄，他不该被负疚感所压倒，复仇的幽灵与哈尔的灵魂本性并不相容，他还有更加光明的结局——
他急切地抬眼望向哈尔，却被对方挡住了话语。
“我都知道，巴里，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可以下次再告诉我。”哈尔说：“在那些最艰难的日子，你都在那里陪着我。你曾说我像灯塔一样能带你离开神速力。事实上，当我迷失的时候，你也是我的指引。”
他们接着去找到了奥利的灵魂，引领着他进入天堂大门找回自我。拥抱和话别之后，两人一起看着共同的朋友踏上重生之路。
巴里隐隐感到，神速力快要冲破幽灵之力的屏障。
这一次的旅程如此之长，但也还是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
哈尔也感觉到了。他给了巴里最后的拥抱：“抱歉得先提醒你，下次的见面有些不太愉快。巴里，记得对我耐心些。还有，别忘了提醒我去救回奥利。”
屏障破裂，神速力扑向他。
（三）
从神速力里冲出来那一瞬间，巴里刚刚来得及从奥利箭下抢出哈尔。
无数时间线从这创世之初延展开来，巴里已无暇多想这一举动会有什么影响，也许一切早已注定。连后来作为幽灵的哈尔自己都未曾明了为何能从奥利致命的当胸一箭下复活，也许此刻就是其原因。
也许说到底，神速者从已知的未来奔向未知的过去，自以为不假思索的冲动行为、一系列复杂难解的时间悖论，实则早已编织在命运的纺线之中无法逆转。
——然而此时此刻，在神速力与视差之力相互冲撞形成的能量漩涡里，除了牢牢抓紧他最好的朋友这一个念头，巴里什么都无法去想，只能任凭能量洪流裹挟着他们，从时间的起点到终点，从宇宙之初直到宇宙终结。
感觉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战斗。
又或者这就是一场永恒的战斗。
巴里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以自己的朋友为锚，抵挡着神速力的汹涌巨浪；还是早已和神速力一体，与对方的视差之力相抗。
只有一点是确凿无疑的：他绝不放开哈尔。
时间的起点和终点合为一体，宇宙在暴涨着坍缩，千亿星辰的光芒同时闪耀又归于永寂。神速力与视差之力相互抗拒又彼此纠缠。能量与时间漩涡的中心，神速者却觉得心中一片宁静澄明。
他曾与神速力一体，也将终归于神速力之中；他能够在一霎间跑过宇宙的起点与终点，同时出现在所有的时间线；然而此刻他已找到自己的定点。他能够同时思考无数件事看到无数种可能，但现在——以及永远，面对这件事情，他可以什么都不用去想。
——他绝不放开哈尔。
他们最后降落在地球上的一片墓园中，太阳已被吞噬，世界陷入黑暗与寒冷之中。暴风雪在嘶吼肆虐，神速力和视差之力纠缠着在他们周身低鸣。绿灯戒的微光下，两人一起看着墓碑上奥利的名字沉默不语。
哈尔——视差已经冷静下来。
他们在混乱的时间线中见证了奥利在爆炸飞机上的牺牲，也知晓了太阳被吞噬、即将成为超新星爆发毁灭整个世界的危机。
“我必须去做我该做的事情。”哈尔看向天空中太阳本该存在的位置，“那么，这就是结局了。”
巴里看着他摇摇头：“路还长着呢，灯侠。相信我。你的冒险远远没有结束。”
哈尔转过头：“没有冒险了，巴里。如果往后我真的还有路要走，也只能是漫长的赎罪之路。我犯下的错误太深太重，我的灵魂永远也无法得到安宁。”
并不是这样！巴里马上就想反驳。但他了解自己的朋友，他知道这就是哈尔，总是会这样苛责自己。于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再一次抱紧了他最好的朋友。
“我该走了。”哈尔说：“真希望能再次见到你，巴里。”
“我们会再见面的，”巴里把头埋在哈尔肩上，“上次见面的时候，你让我提醒你记得救回奥利。”
他们都知道奥利牺牲在爆炸的飞机上，坟墓里什么也没有，只由他的家人照着罗宾汉的传说，朝着天空射出箭矢，决定了墓地的位置。
但视差之力找回了曾经组成奥利的每一个原子，将它们还原为绿箭侠——暂时还沉睡着，但却是活生生的。
眼下，奥利的灵魂还不完整，现在的这个还太过年轻。巴里知道，他们下一次见面时，才能从天堂带回他完整的灵魂。
哈尔一直沉默着完成这一切，最终转向他：“我很抱歉，巴里，即使视差的能力也没办法把你真正从神速力里带出来。”
巴里笑了笑：“不，这样就很好。我很遗憾在过去那些艰难的日子不能陪着你。但我看到了你的未来。相信我，哈尔，那是个你真正值得的光明未来。”
——“你一直陪着我，巴里。很多艰难的日子，你都在那里。现在，我该去我的未来了，再见。”
哈尔后退一步，决绝地转身飞向天空。
巴里看着翠绿的光芒消失在天际，漆黑的天空中迸发出明亮的光点；太阳被再次点燃，驱散漫长的终夜；阳光刺痛了他的眼睛，让他落下泪来。
“再见，灯侠。”
巴里对着蓝天与阳光说。
神速力将他温柔地纳入怀抱中。
（四）
再次离开神速力时，世上最快之人没躲开绿灯侠愤怒的重拳：
——“你早就知道这一切！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们所在之处曾是海滨城。曾有七百万人生活在这西海岸的最大城市。碧海蓝天的繁华胜地、以绿灯侠为傲的无畏之城，如今只剩下一个触目惊心的巨大坑洞，一个大地上难以愈合的狰狞伤口，一片死寂空洞的残骸废墟。
夜已深。厚重的积雨云遮蔽了月亮与星光，唯有在天际划过的闪电照亮，雷声与海浪应和着咆哮。
雨还没落下。空气凝滞而黏稠。红衣的神速者觉得自己甚至无法呼吸。
即使早已在时间线中见过这一幕，早已知道海滨城注定的悲剧，即使一直祈盼着能够在悲剧降临时能够陪在他的朋友身边，但亲身站在这里，真正面对这样惨烈的痛苦，所有言语或其他安慰的表示都已显得苍白无力。
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是世上最快之人，他能在眨眼间环绕地球，他能快到穿越时间，他能拯救世界——但他无法帮助自己最好的朋友。
最后是哈尔打破了沉默。
“灯戒刚刚让我看到了父亲。他说他非常失望。我从小就只是看着云层之上，从不肯脚踏实地。于是我让母亲担忧，让兄弟失望，现在，我辜负了整个海滨城。”
“那不是真的！”巴里断然反驳：“你父亲永远都会为你骄傲。你看到的只是自责产生的幻觉！”
“你又知道什么？”哈尔怒吼道：“你早就死了，谁知道你又是不是我的幻觉？试图自我欺骗‘一切都会好起来’？”
巴里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坚定过。他踏上前去牢牢握住哈尔的双肩，看进他的朋友褐色的双眸深处：“我是真实的。我不会告诉你一切都能马上好起来。我从神速力里出来，我看到过你最黑暗的未来，我也见证了你最光明的结局。我只能告诉你：我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认识你，我用我的一生来信任你，你是我最值得骄傲的朋友。”
哈尔手上的绿灯戒突然发出光亮，翡翠色的海滨城以两人为中心，渐次铺展开来。
哈尔欣喜地环望重现的海滨城，带着巴里飞向城市上空。闪电和雷雨仿佛也被巨大的绿色光环屏蔽在外，孩子们嬉闹时的笑声清晰地传至耳畔，路人们闲适地穿行在街道上，一切都那么平和，仿佛灾难从未降临过。
他们停留在哈尔童年时的住所前，有灯光从窗口透出，依稀能看见坐在餐桌前的一家人。
“我在这里住到十八岁。”哈尔说：“十八岁生日那天，我半夜悄悄从窗口爬出去，沿着这条路找到了征兵中心，在门口等到了天亮。我弟弟吉米准备了生日礼物给我，但我过了很久才知道。”
他沉浸在回忆里，走上前去试图按响门铃，试图去与他的家人会面，修补那些曾经抱憾的过往——
房子消失了。整个翡翠色的海滨城也消失了。绿灯戒的能量已经用尽。
哈尔神情狂怒：“不不不，不该这样，我需要更多能量，我需要——”
“哈尔！”巴里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安抚着他，让他冷静下来：“别让你的戒指定义你。你比它能做出的事情还要好得多！去找吉米，去找卡罗尔，去找到那些和你一样来自海滨城的人们，你们能真正重建海滨城——”
他看着哈尔的神情似乎在慢慢平复，心中不禁升起了微弱的希望：也许他真的能够改变时间线，也许过后的所有悲剧都可以被避免——
闪电击中了他，神速力凶狠地将他卷进去。于是巴里明白，他终究什么也改变不了。
（五）
在海滨城的悲剧发生之前的那一年，哈尔曾经以为，闪电侠巴里重回人间，是他收到过的最好的圣诞礼物。
沃利一开始并不相信，但灯戒告诉他这就是巴里，于是他再没有任何疑问。
但灯戒错了。
这是逆闪电。巴里生前最大的敌人。他在未来熟读巴里的生平传记，整容成他的样子，穿越时间来到现在，试图杀害沃利取代闪电侠的位置。
沃利终究揭穿了并击败了逆闪电、将他送上宇宙跑步机——这就是面对错乱时间线的无奈，他们明知眼前是导致巴里失去妻子、被指控谋杀、最后黯然离开前往三十世纪定居的罪魁祸首，却什么都无法改变，只能把这个灾难送去他该去的地方。
深夜，雷鸣阵阵，雨还没有停。和沃利他们道别后，哈尔又回到闪电侠的博物馆前。战斗中倒塌的雕像仍然散落在原处，沃利本来打算留下收捡博物馆里的一片狼藉，却被哈尔拦住了："先回去吧，"哈尔说，"你今天已经经历了太多，不该再面对这个。"
所以现在得由哈尔来面对这个。
雨势更大了些，绿灯戒的光芒和划过天际的闪电一起照向残破的半截雕像。宇宙最强大的武器有诸多功能，却不包括粘合这些破碎的石块。哈尔在雷声中盯着这些残骸看了很久，最终举起灯戒，将它们一一击至粉碎。
感觉像是重新经历了一次挚友的死亡。
他曾经满怀自信地告诉巴里：他们会和正义会社的成员们一样，一起冒险和战斗到白发苍苍，对那些稚嫩的年轻后辈们嗤之以鼻百般挑剔——当然，高兴的话也不是不能屈尊指导一下的。然后一点也不意外地，得到巴里毫不犹豫地反驳：“杰可没这么对我，而且到那个时候，沃利一定比我们这些老家伙出色多了！”
曾经年轻又无畏的绿灯侠已两鬓染霜，沃利也真的成长为完全无愧闪电侠名号的杰出英雄。神速力里的巴里，此刻一定也非常骄傲吧。
哈尔这样想着，恶狠狠地继续手上的工作，将雕像碎片粉碎至完全看不出原本的形态。
然后就被一股力量突然推进博物馆大门内。
深红跑者在他眼前脱下面罩，蓝色的眼睛有些伤怀又带着些无奈：“天才，为什么跑到中城来淋雨？”
这不是巴里。这不可能是巴里。
哈尔想。他该一拳打过去。没人能骗过绿灯侠，上一次的判断失误，只是因为——
……直到被对方紧紧拥抱，哈尔握紧的拳头始终没有挥出去，反倒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着，轻放到对方背上，做出回抱的姿势。
——上一次的判断失误，只是因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绿灯戒，总会回应佩戴者内心深处的愿望。
他是如此绝望地想要巴里回来。
——“我们刚刚赶走了逆闪。他冒充了你。我没能认出来，绿灯戒也没能。我以为无论如何我总不会认错你的。天哪，巴里，这次不可能再错了……”
拥抱的感觉很对，即使他们过去从未这样拥抱过。哈尔觉得自己头发上的雨水大概渗湿了巴里的脸，他听见对方和他一样，语无伦次地保证着：
——“是的，这次是我，我向你保证哈尔，这次真的是我。但是很抱歉，我没办法待太久。我们还会再见面好几次，但神速力总是会很快找上我。我很抱歉，哈尔，对所有的一切……”
双方都突然意识到这个拥抱太过亲密也太过尴尬，于是同时放开手，各自退后一步。
——“没法待太久是什么意思？”
红衣跑者的目光沉重起来，双手搭上哈尔的肩膀，蓝色双眼像是要看进他心里去，“哈尔，我能从神速力里短暂地跑出来，我见过你的未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很快会发生非常可怕的事情，我没办法提醒你、没办法改变它，我只能请你记得，我看过未来，我知道结局，我知道在无论命运对你怎样不公，你的灵魂深处都始终保有光明和希望。哈尔，请你记得这个——”
我没什么可怕的。哈尔想说，对我而言，最可怕的事情早已发生，我已没什么可再失去。但巴里的神色如此急切而认真，让他无法开口说出任何话。下意识地，他握住对方放在他肩上的手，试图不去在乎这种举动是否亲密得过了头，试着去开个玩笑，缓和眼下这凝重得过了头的气氛。
“嘿，兄弟，你终于承认我是你最喜欢的超级英雄了？”
巴里看着他，蓝色的眼睛里有着前所未有的温柔：“是的，哈尔。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最伟大的。我从来都这么想，很抱歉以前却没当面对你说出口过。”
仿佛被一道闪电突然击中思绪，哈尔突然想起来：“不，你说过！我记起来了，在我们第一次见面之前，我还见过你两次，你对我说过类似的话——你去见了年轻时的我吗？我怎么会一直忘了这个……”
巴里惊讶地睁大眼睛，想要开口回应什么，还没来得及，就在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中消失了身影。
（六）
闪电侠巴里·艾伦与绿灯侠哈尔·乔丹的第一次见面充满了混乱。整个过程涉及到一群多维空间超光速宇宙的好战外星人、具有洗脑作用的催眠咒语、以及互相坦诚身份的快乐结局。
他们曾经无数次回忆起这“初次约会”，彼此取笑着，看着对方眼中闪现着的情谊与温暖。
要隔了很久之后，哈尔才会再独自重新回顾这段经历，并意识到某个被遗忘的重要线索：为了让绿灯侠帮忙抓住闪电侠，外星人的催眠咒语并非仅仅抹消他一整天的记忆，而是让他忘记了关于红衣速跑者的一切——但能量戒指的记录功能，却只找回了二十四小时的记忆——
于是在哈尔遇到巴里之后的很多年里，他一直未曾想起：那并非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时间拨回到哈尔·乔丹成为绿灯侠之前，那个雷雨之夜——
哈尔站在自己窄小的空军宿舍中，不多的一点个人物品已经打包完毕，这是他在这里的最后一夜。闪电在窗外闪耀不止，他注视着吉米冒雨送来的父子合照，想着自己错过的、丢弃的、失去的一切，审视着今后失去方向的道路。
他并未感到恐慌。恐惧没有半点用处，他早已不再害怕任何事情。他只是觉得迷茫。
伴随着一道格外耀眼的闪电，穿着可笑红色紧身戏服的身影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他房间里，看着他露出格外惊喜的神情：“哈尔！——”
哈尔退后一步，带着审视的目光瞪着眼前这个人，毫不惊讶于这超自然般的现身。
“我以前见过你。”哈尔肯定地说：“在我小的时候，在我父亲的墓前。我就知道，你不是我臆想出的什么幻觉。”
对方愣了愣，随即摘下头上的面罩，露出金色的短发，也让哈尔能够更加看清对方蓝色的双眼——那是当他将战机驶向云层上方，在数万英尺的高度沉迷其中的颜色。
“那么你一定记得我告诉过你，我是你未来最好的朋友——虽然离我们真正的第一次见面大概还有一段时间，但很高兴现在就认识你，哈尔！”对方伸出手，哈尔却把双臂抱在胸前怒目而视。
“你没对我说实话。”他愤怒地指控，“我一直记得你说的，我会成为和我父亲一样伟大的飞行员。但现在？我被赶出了空军，我让我的母亲忧虑了一辈子，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这就是你说的伟大传奇？”
陌生人看着他，蓝色的双眼像是是氲起水汽的湖面，双手犹豫着似是想要搭上他肩头给予安慰，却终于黯然放下：“抱歉，哈尔，我很抱歉你母亲的事情。但我没有说谎，你会是我见过的最伟大的英雄。”
哈尔的怒火更炽。他不需要这个陌生人的同情。此刻他只想驾驶着他的爱机去天上兜个圈，也许多来几圈，让高度和速度排解他的满腔情绪。
但他现在已经彻底失去了驾驶战机的资格。
像是能读心一般，红衣人再次伸出手来：“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出去跑一跑？”
哈尔想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觉得这是个有诱惑力的提议。“我记得你说过你是个跑得很快的人。你能有多快？3马赫？”
对方笑了：“你可想象不到”，他拉住哈尔的手：“我能把我的神速力赋予你，现在，我们能够一样快。”
哈尔想挣开手，想说“我可没有和大男人手拉手在雷雨天散步的兴趣”，但奇怪，这种感觉意外地很好，让他并不想放开手去。
“准备好了吗？”
他刚来得及点点头，就感到自己被带着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跃出宿舍的阳台，瞬间出现在街道上，眼前的街景以飞快的速度后退，接着，整个世界在他眼中放慢了速度——
他们冲出了暴雨中的海滨城，踏足于夜色中的海面上，翻滚的巨浪在他们脚下定格；他们跑出雨幕，看到云层散去后的月色与星光；他们从黑夜跑向黎明，从大海跑进沙漠；他们在阳光下闪进戒备森严的某处空军基地，沿着哨塔垂直的表面一路向上；他们与一只停滞的蜂鸟擦肩而过，踏足于空中的航迹云；他们从战斗机的尾翼跳上武装直升机静止的螺旋桨，在高层云的冰晶中漫步，最后从空无一物的蓝天中自由落体——
——“你的超能力里也包括摔不死这条吗？”哈尔大声问道，声音里只有兴奋与激动，不带半分惧怕。
“比你想的更有趣！”红色的速跑者同样大声地回答，用另一只手揽住哈尔，原本与他牵着的手放开来快速旋转，形成一股小小的上升气流，让两人平安降落在一片湖水之中。
“兄弟，你的超能力购物篮里是不是忘了放进‘选择合适的降落地点’这项？”哈尔故意假装不满地抱怨着。
“这可没得挑，天才。享受你能得到的吧。”两人的手还搭在彼此肩背，湖水从湿漉漉的头发淌到脸颊旁，他们离得那样近，甚至能从对方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我们到底是哪种朋友？我几乎以为你想吻我了。”哈尔一开口就后悔了，因为对方立刻转开了视线，“神速力在拉扯我，我们得赶紧回去。”
重新回到那间小小的居所，窗外的雷雨还没停，哈尔看了看桌面上的电子计时器，惊讶道：“才过了一分钟？感觉上要久得多！”
对方不知从哪里找来条毛巾扔到他头上，“欢迎来到神速者的世界。”
哈尔擦着头发，发现对方重新戴上了面罩，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十八岁那年，在征兵站门口等了一夜睡着了，醒来时身上盖着我父亲的夹克。那是你对吗？你怎么知道我把那件夹克藏在枕头下面？”
红衣跑者在面罩下露出笑容：“我现在知道了。哈尔，现在，我得去见见十八岁的你。”
闪电照进屋内，对方的身影开始模糊，哈尔急切地伸手去抓他：“等一下！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下次，下次是个互相做自我介绍的好时候。”神速者消失在他面前。
（七）
暴雨将至，天空中传来沉闷的雷鸣声。
再过半个钟头就满十八岁的哈尔·乔丹悄悄从窗口翻出去，沿着家门口的大路跑向职业军人征募中心。
他在门牌号上写着2814的大门口坐下，觉得稍微有点冷，略微后悔没有穿上父亲的夹克。
但天色看起来快要下雨，带着伞悄悄翻窗可不方便，他也不太想淋湿这件夹克，把它留在家里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哈尔很快睡着了，完全没去担心接下来的暴雨。
一觉睡醒，天空已经微亮，阳光从楼宇间洒落，空气是雨后清新的味道，整个城市被整夜大雨洗刷得格外干净。
哈尔惊讶地发现自己身上盖着父亲的夹克——一点儿也没被淋湿，事实上，他所坐着的那一小片地方，连地面都没有半点水痕。
他还没来得及细细思索这神秘的事件，征兵处的人来了：“小子？需要帮忙吗？”
年轻人迅速忘记了整个关于夹克的神秘事件，专注于眼前最重要的事情：“我今天满十八岁了，长官！”
“那么——生日快乐——”来人向他伸出手。
“生日快乐，哈尔。”似乎有人在他耳边这样说着，哈尔一边与征兵处的人握手一边疑惑地转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八）
“你是谁？再不滚开我要踢你了！”
年幼的哈尔警惕地盯着眼前穿着奇特的怪人，怀里紧紧抱着父亲的夹克。
天色已晚，葬礼结束之后，他又悄悄回到父亲的墓前，抱着他的夹克，希望可以多陪他一会儿。
电光在身侧闪现，接着隐隐雷鸣声从远方响起，他一转过头，就看到这个红色的怪人在他面前盯着他看。
我不害怕。哈尔对自己说，如果他敢上前，我能打败他。
来人并没有上前，只是摘下头上的面罩，露出一张看起来很是和善的面容。
“你是哈尔对吗？我是你将来的好朋友，正在做时间旅行。路过这里的时候，想来看看你。”
连五岁小孩都不会相信这样的谎话。
“你骗人！你把时间机器拿出来看看！”
对方有些苦恼地挠挠头：“我可不需要时间机器，不过——”他像是晃动了一下，手里多出来一把伞：“我是个跑得很快的人，这是从市立图书馆门口拿到的雨伞，我猜你最好拿着它回家，快要下雨了。”
伞面上的确打着市立图书馆的徽标，哈尔想了想，决定不能让父亲的夹克被就这么淋湿了，于是伸手接过雨伞，又忍不住问：“如果你是我将来的朋友，那你知道，我当上空军飞行员了吗？”
“是的，你当上了。而且你会成为最伟大的那一个，拯救很多的人，就像你的父亲一样。”对方肯定地说。
哈尔却突然生气起来，他痛恨对方提到他的父亲：“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不认识我爸爸！他……他……！”他涨红了脸，强忍着不能哭出来。
你不能哭，哈尔，你绝对不能哭！他在心里对自己大喊。手中的伞握紧了，想着要打跑眼前这个人。
对方叹了口气，蹲坐下来，视线和他保持平齐：“哈尔，你是我将来最好的朋友，你对我说过很多你父亲的事情，我知道他是永远愿意去帮助别人的英雄，也知道你会和他一样伟大，你会无数次挽救无数人的性命、你能够拯救世界。我也能……理解你现在的感觉。”
他犹豫了一下：“哈尔，当我和你差不多大的时候，有人谋杀了我的母亲，并嫁祸给我父亲。我能理解失去挚爱之人的感受。我花了一辈子的时间，试图找到证据证明父亲是无辜的，但我始终没能找到真凶……”
哈尔看着对方的眼睛，认出了和自己同样的痛苦，他一下子就相信了眼前这个陌生人。
他走上前去，碰碰对方的肩膀：“我会帮你的，如果我将来会是你最好的朋友，我一定会帮你！”
红衣人向他点头微笑：“是的，你帮了我很多。我期待着和你真正见面的那天。现在，先回家去吧，你母亲该担心了。”
闪电从天空划过，大滴的雨点开始落下。哈尔打开伞，抱紧父亲的夹克跑进雨幕中，离开墓园前回过头，看见那人站起来，右手两指并拢斜点额前，向他做出一个空军飞行员的敬礼手势。
“再见，未来的飞行员先生！很高兴认识你，和你做朋友是我最大的荣幸。”
尾声（一）
正义联盟总部里，欢迎巴里归来的派对正进行到最热闹的时候。
除了老朋友们，许多新的英雄们也陆陆续续来到这里。经历过不久前的严重危机，失去联盟里重要的同伴，人们更迫切地要聚集到一起，沉浸在昔日英雄重生的欢乐与希望之中。
哈尔在人群里寻找着自己老朋友的踪迹。巴里本该是这场派对的主角与中心，但以哈尔对他的了解……果然，他在角落里发现了熟悉的红色身影，和多年前每一次派对上的表现一样典型：在热闹的场合里坐在一边当个发呆的观众，看着像是希望自己能在其它别的地方。
哈尔为这久违的场景而微笑，却在看清对方脸上茫然又悲伤的神情时心中一紧——
从神速力回来之后，在没人注意的时刻，闪电侠常常会露出一种游离于现实世界之外的神情，这让一直看着他的哈尔总在担心，自己刚刚归来的朋友会不会又要离开。
他快速从人群中穿过，冲到巴里面前，一边试图用他惯常的俏皮话让对方开怀：“嘿伙计！在自己的派对上迟到就算了，还一个人躲在这里做什么？想让我请你跳个舞吗——”
看清坐在巴里肩上，正双手抱着头的原子侠，哈尔猛地截住话头：“噢，你们在说什么吗。”
巴里抬起头，脸色有些苍白：“雷刚刚告诉了我苏和拉尔夫的事情。”
哈尔下意识地就想告诉雷“这不是你的错”。接着想到这一点用处也没有。切身体会让他明了：曾经造成的伤害永远无法弥补，他们永远无法原谅自己、无法从中解脱。
雷似乎是喝醉了，从巴里肩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险些滑倒，被闪电侠小心地扶坐在手心里。他捂着脸喃喃自语：“我是个懦夫，一直没有勇气去对拉尔夫道歉……现在，拉尔夫也不在了……我更痛恨我自己，到现在还是忘不了简……”
他们最后悄悄从派对上溜了出去，把雷送回了家中。安顿原子侠睡下之后，两人去了大都会的瓦尔哈拉公墓，在深夜的静谧里注视着逝去超级英雄们的雕像。
默然良久，巴里最后说：“我消失在神速力里的这些年里，世界变得大不一样，虽然不想承认，但我似乎，真的已跟不上它的脚步……”
哈尔有些紧张地一把抓住速跑者的手：“你不该再想回去神速力里！”
自巴里重生以来，他们从没能坐下来好好说说话。虽然打败逆闪后，巴里再没提过自己不该复活、应该重新回到神速力之类的话，但他一刻不停地四处奔跑，就好像自知时日无多，试图争分夺秒地拯救他人，这让哈尔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也许下一刻，他会再次失去自己最好的朋友。
速跑者刚刚归来时，曾说他在神速力里失去了一切记忆，只剩下永不停息的暴风般的闪电，那么他是不是也已经忘记，他曾经数次短暂地离开神速力，在那些最艰难的日子里出现在哈尔身边？
哈尔是世上最英勇无畏之人明白，但却永远无法鼓足勇气去问这个问题。
巴里有些诧异于哈尔的疑虑：“我没再想过回到神速力里。”他低下头，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嘴角慢慢弯起一个弧度：“事实上，我想我找到了让我摆脱神速力的避雷针……”
话音未落，两人的通讯器都响了起来。
——暗夜将至，亡灵复苏。
与黑灯的战斗非常艰难，但他们终究是获胜的那一方。
存在之灵的白光普照下，许多老朋友回来了，一些老对手也重返世间；还有本不愿被复活的那位往生侠，也意外获得了实在的躯体。然而更多曾被拉出坟墓的亡灵只是归于残骸，拉尔夫和苏亦是如此。而一些在战斗中遇害的英雄和无辜者，也未能复活。
但希望之光总是在的。海王与湄拉重聚，凯尔重新找回了捷德，鹰侠与鹰女因过往记忆的回归而再度相拥，火星猎人回到了正义联盟……同时，联盟所有人都相信了那个前任罗宾少年的坚持与执着：布鲁斯还活着，他终将归来。
巴里以闪电侠的速度比对亡者遗骸的身份，将他们一一归葬，圣行者则在每一块墓碑前送上祝福。世上最快之人在这令人心生安宁的语句中忙碌，不知道亡者们是否真能听到这些祈祷和祝愿，但作为生者，他们无疑需要紧紧握住希望。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记起来神速力里经历的一些事情，不太确定那些到底是真实的，还是他在神速力中产生的幻觉。也不太确定重生后的哈尔是否与他共享了这些历程和记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蓝灯戒的力量让这句话成为能够在战斗中切实送出希望的寄语，这句他曾无数次想告诉哈尔，却终因觉得太过轻飘、无法说出口的话语。现在，战斗已告一段落，昔日朋友们亦已重聚，在这个比他离去前已险恶得多的世间，未来会不会好起来？
他想，也许他也好，哈尔也好，他们都该放慢脚步，把未曾说出口的有些事情，认真地谈一谈。
结束手头上的事情以后，巴里找到了哈尔。
“那么，”哈尔的神色看起来像是努力想掩饰他的不安：“你之前说到避雷针——我知道是指艾瑞丝。你会打算再次前往三十世纪定居吗？”
艾瑞丝几年前把巴特送回来之后，很快发现由于她“死”过一次，无法再与现在的时间线相容，不得不重新回到三十世纪生活。
巴里摇摇头，沃利曾去三十世纪看望过艾瑞丝，知道她过得很好，重新组建了家庭，作为犯罪报道记者的事业也非常成功。
“艾瑞丝已经有了她的新生活，我也想找到我的。事实上，我在神速力里时，有好几次沿着绿色的光跑出来，就像有座灯塔在指引着我一样。所以现在，对我来说，这座绿色的灯塔，就是能让我在神速力里避免迷失的锚，是我的避雷针……”
他深深地直视哈尔棕色的双眼，看着对方介于难以置信与欣喜若狂之间的神情，不由微笑起来：“我猜，也许我们有些记忆可以比对一下？”
他看着哈尔迈步缩短了两人间的距离，感受着对方手臂环抱的力度，也不由地伸手回抱对方：“那会是个很长的故事。”
“是啊，”巴里将头埋在对方肩上，心中非常确定那就是最合适的位置：“但这次，我们有足够的时间。”
尾声（二）
年幼的哈尔悄悄收藏起那把印着市立图书馆标记的雨伞。他从没去过图书馆，因此这把伞能证明那件事不是个梦：的确有个穿古怪红色紧身衣、宣称自己是他未来最好朋友的人给了他这个，并许诺他一定能成为最伟大的飞行员。
但某一天他上学时，母亲在收拾房间的过程中看到了这把伞，于是顺路还回图书馆。等放学回家后的哈尔一路狂奔到市立图书馆门口时，却只能面对几十把一模一样的伞反复查看，最后无奈地承认，他再也找不回那把伞了。
他沮丧地抬起头，看见伞架背后的剪报栏，上面剪贴着近期全国各地报纸的重大新闻。上周中城日报的大标题在他眼前格外醒目：“医生杀妻案迷雾重重，无辜幼童惨失双亲”。配图的照片上有个模糊的孩童背影。
那个自称是他未来朋友的红衣怪人的确说过：他能明白哈尔的感受，因为他也在小时候失去了母亲，父亲还被陷害了……那么，新闻里的这个小孩子会不会就是他？
哈尔心事重重地回到家，缠着哥哥想办法拿到了这期报纸的复印件，对着那篇新闻看了很久。
中城报社的犯罪报道记者韦斯特女士收到了一封让她饶有兴趣的来信，信封上的字很是稚拙，看起来是来自小学生。拆开来看，虽有些拼写错误，但用力得快要透过纸背的字迹却有种古怪的、超出小学生年龄的感觉：
“亲爱的韦斯特小姐：我读了很多遍你的报道，知道你是一位既美丽又聪明，还很有同情心的女士，向你致以我最真诚的问候。我非常想要了解医生谋杀案里的那个孩子。因为我和他有相似的经历，我想让他知道他并不孤单。美丽的韦斯特小姐，请你一定要帮助我，把我的信转交给他。我知道像你这样有同情心的女士一定愿意帮忙的！你忠诚的，哈尔·乔丹。”
她拿回信封看上面的地址，写着来自海滨城。上月海滨城发生的空难事件里，努力将失事飞机驶离人群，最后牺牲的试飞员好像就姓乔丹，写信人会是这位英雄家的孩子吗？
她想起来自己在采访时见过的那个只有十一岁的少年，悲痛、孤单、沉默而又固执，到现在仍然坚信着自己的父亲是无辜的。
她从邻居那里知道，这一家刚从依阿华州的落叶小镇搬来没多久，在中城几乎是举目无亲，最后是负责案件的弗莱警探收留了这个孩子。
为了避免被他人打扰，她在新闻里刻意模糊了信息，但新闻见报后，仍有不少信件寄过来打听这个孩子，绝大部分都被她或弗莱警探拦截了。
——但也许她手上的这一封可以例外。她又读了一遍手里的信，想着写信人一定是个活泼过头又勇敢自负的小少年，她想，这封信应该拿给巴里·艾伦看一看。
谁知道呢？也许他们能成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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